第19章 道真 (第1/2页)
道真
入了四更天,顾珩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有入睡。
今夜,暖阁外头守夜的是何安的徒弟刘畅,他在隔扇门外盘腿坐着,听到床上窸窣的声音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下一刻,顾珩遽然坐起。
借着剩下的几盏烛火,他的身影投射在轻纱曼舞的帷帐上。
刘畅惊得跪坐起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主子?”
“什么时辰了。”
低沉冷漠的声音自帷帐后传来。
“回主子的话,已经四更天了。”
顾珩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又重新躺下。
刘畅悬着的心静静地落回肚子里,重新在隔扇门处盘腿坐下。
结果刚坐下没一会儿,顾珩却翻身下榻,径自往次间里走去,边走边道:“朕睡不着,去把御书房没看完的折子拿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外头又开始飘飘洒洒的下雪,刘畅身上沾着星芒似的雪花,他顺道打发乾清宫的奴婢去守着地龙,随后才往御书房走去。
顾珩披着一件氅衣坐在临窗的炕榻上,窗镛被他打开一道口子,细冷的风吹送雪星,进入这道细缝飘散在暖阁中,拂动了一室的闷燥。
一粒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轻微的凉意,顷刻间融化成一滴雪水。
他伸手欲将拂去手背上的雪水,却在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定住。
顾珩居然想到,他重生后第一次在奉天殿遇到宋沅柔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雪。
她跪在飘散雪芒下,蓦然回首。
那双明亮出尘的眼睛,隐匿在飞雪之后,与他遥遥相望。
不知怎的,顾珩放弃擦拭的想法,任由雪水在皮肤上慢慢干涸,化为乌有。
刘畅抱着折子走进来,瞧了眼露出一道缝的窗镛,“主子,可不能贪凉,外头下雪了。”
顾珩没说话,刘畅也识相地没有再劝,将折子放在炕几上,随后前往各处点灯。
不一会儿,乾清宫灯火通明。
居室里只剩下偶尔会响起噼里啪啦的蜡烛燃烧声,刘畅立在次间外,脑袋开始昏昏沉沉地打盹,脑子里的思绪也散漫起来。他心里想,要是师傅在就好了,一定可以摸清楚为何皇上难以入眠,还起来看折子的原因。这么想着,刘畅又有点泄气,跟了师傅这么多年,连他的皮毛都没学到。
想着想着,刘畅的脑袋越来越沉。
时不时往下垂头,身子也开始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未免惹怒皇上,他只能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清醒。
人是清醒了,也听到乾清宫外传来熙攘声。
顾珩也有所察觉,不免向窗外睨了一眼,“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奴婢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刘畅去后折返。
“主子,是尚食局的掌膳在乾清宫外吵闹,叫……孙青妙。”
话音一落,顾珩正在翻折子的手停住,抬起头望向刘畅,随口道:“朕记得这个名字,她是宋沅柔的好友。”
刘畅弓腰,“回主子的话,是她。”
顾珩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顷刻间漫不经心起来,“她在闹什么?”
皇上这一问,立时让刘畅想起晚间师父何安那句韵味深长的话。
“若是那宋氏有任何不妥,一定要告诉主子。”
他当时还不明白为何师父要说这句话。
一个被主子厌弃的奴婢,打了三十板子,不是该生死不论吗?为何有不妥还要告诉主子?
而且孙青妙话里的意思是要请太医为宋氏治伤。
不过师父的话,刘畅向来尊崇。
“孙掌膳说宋氏性命垂危,望主子怜悯。奴婢瞧她急得涕泗滂沱不像假话,怕是再拖下去,只怕宋氏熬不过今晚。”
性命垂危。
三十板子就要了这个女人的性命?
顾珩哂笑,她的身体要比她的硬骨头看上去脆弱很多。
宋沅柔现在还不能死。
诚如她所说,福建二十万水军他不得不顾忌,如果苏鄞一直待在福建省,对于他来说如同肉中刺骨中针,稍一动辄,疼痛埋于骨肉中,时日越久越要命。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有第三条性命,他前世在这场政治博弈中输得一败涂地,今生他只想赢。
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想借着这三十板子,了结宋沅柔的性命。
那三年。
她让他夜夜饱受困顿。
岂是这一顿板子可以算清的。
顾珩坐直身子凝向刘畅,“先让太医去诊治。”顿了顿,他又道:“去鸡鸣寺,请道真和尚。”
请道真和尚?
刘畅愣住。
“……现在?”
“现在!”
……
天光逐渐大亮,黑夜的暗沉被慢慢驱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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