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第2/2页)
但弟子们已经闹腾成这样,搜寻出的宝物也愈来越多,却始终没有惊动任何守护妖兽亦或是别的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搜寻宝物的意思,这些破东西她丝毫不感兴趣。
弟子们在整个城池中翻找,但城池本身却依旧在自己热闹。
街上的游人还在继续这个开怀的夜晚。
前方是一大片游艺区,摊贩们摆了许多弹弓击碎灯笼,抓鸡骑猪或是两人三足的小游戏。
摊铺与摊铺的空闲地方,有耍把戏的旋转着扔火把,也有牵着猴子作揖鞠躬的。
萧九九在猴子不远处看到了那个白裙姑娘。
她笑的前仰后合,还从同伴手中取过香蕉,往猴子面前递,小猴子一把捉住,向她作揖。
她开心的哈哈大笑。
她看了会儿,又拽着同伴们去玩两人三足的游戏,她很轻易便获得胜利,拿着赢来的小玩偶抱在怀里,这便欢欢喜喜去了河边。
他们上了一条画舫,萧九九站在桥上看。
众人在船板上支了一条木桌,长而宽,可以容纳二三十人。
画舫上的小二开始上菜,食物一盘一盘的摆上来,将整张桌子都摆的满满当当。
切成薄片的烤鸭,香气扑鼻的蘸酱,鲜美的浇汁鱼片,炸的金黄酥脆鸡腿等,甚至还有一只表皮焦黄,洒满了香料的烤全羊,羊肉下面垫着新鲜的绿色菜叶,引得人食指大动。
长桌上已经满的放不下,可小二们还是不断的送上美食美酒,就连桌子的缝隙处都填满了水当当的蔬果与甜点。
众人一一落座,兴高采烈的开怀畅饮。
白裙姑娘坐在顶端首座,一杯一杯的同身边的友人碰杯。
她露出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微醺。
微风习习,画舫上开始响起丝竹之声。
明月倒影在河水中,散发出粼粼碎光。
桌上的人开始行酒令,嬉笑成一团。
萧九九不禁也沉浸其中,这大概也是她向往的画面,拥有几位知己好友,如此快活。
可这些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谁的记忆?
她看向那位白裙姑娘,是她的记忆么?
难道这个秘境真的没有危险,只是作为她记忆的一个载体而存在?
萧九九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就在她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时,脚下忽然发出了“咔嚓”一声。
这是踩到什么东西了?她低头看,脚下是平整的地面,什么也没有。
瑶棠问:“你怎么了 ?”
她问瑶棠:“你有踩到东西么?”
瑶棠前后左右走了走:“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的确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萧九九疑惑了,试探着往前一步,结果又听到“咔嚓”一声。
她的确踩到东西了,她问瑶棠:“听见了么?很响的‘咔嚓’一声。”
瑶棠一副见鬼的样子:“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幻听了吧?”
明明就踩到了……
萧九九不明白,她又走了几步,接连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抬头看瑶棠,瑶棠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似作伪,她的确没听到。
她便道:“是我幻听了。”
但她心里清楚,她的确踩到了东西,那触感,像是某种东西的骨头……
她低头仔细看着路面,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到双眸之中。
那灰青的地砖逐渐变了颜色,她看见了焦黑与苍白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
她再次掐诀凝神看去,灰青的地砖骤然退却,眼前竟然浮现出一片焦黑的土地与……白骨……
那白骨是一个人类的上半身,被她踩断了几根肋骨。
怎么会是白骨?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更多的地砖消散,露出了泥土、荒草与白骨。
白骨不止一架,密密麻麻的铺在地上。
她不过是踩在一堆白骨之上而已。
眼前的桥面消失,行人消失,城池慢慢在她眼中卸下伪装,没有热闹,没有欢笑,只有漫无边际的荒野与裸、露在外的白骨。
月亮依然在,光芒幽幽洒落,可笼罩之下,却是一片破败景象。
她惊讶的抬头,可身边的瑶棠依旧没什么反应,她不耐烦的问:“好了没?走不走?”
瑶棠看不见……
她瞧见不远处的宗门弟子们正在荒野里到处跑动,还在大喊这个丹阁里有宝贝,他们也没能察觉出异常。
只有她看清了。
看清了这繁华热切下的残忍真实。
这才是秘境原本的样子,一片寂静、荒凉、破败的荒野。
所有的行人都在她眼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忽然想起那个白裙姑娘。
她回头看向画舫,不出意外,画舫也消失了。
那里亦是一片荒野,只不过荒野之上摆着一张破损的长木桌,有些年份,那木桌上尽是虫洞、落叶、蛛网与风蚀过后的伤痕。
萧九九不由自主走上前,待她看清眼前画面时,瞳孔陡然一缩。
长桌安静的沉默在凄凉的月光下。
所有的宾客都消失了,每个坐在椅上的都是一堆失去声息的白骨,他们被摆弄成各种姿势,或趴或躺。
而坐在顶端首座的那位白裙姑娘,却是鲜活的。
她有着漆黑的发,白皙的皮肤与殷红的嘴唇。
只有她仍然坐在那里。
她的白裙在荒野中格外显眼,她纤细、修长,像是荒野中盛放的蔷薇。
她戴着薄薄的面具,举着一只破损的青铜杯,向左边的骷髅说着什么,骷髅毫无声息,自然无法回应她,可她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笑的前仰后合。
她伸手,将空空如也的酒杯举起,笑着道:“干杯。”
满座骷髅皆无反应。
只有寒风与荒草微微摇晃。
白裙姑娘却笑着仰头,喝下了并不存在的美酒。
看上去诡异又凄凉。
像个疯子。
这不是盛宴,只是她一个人的孤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疯了?还是这些是她曾经的过去?这些人是她的朋友,全都死了,她无法释怀才会如此?
萧九九心口忽然一痛,她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她一步一步的朝那姑娘走去。
很快,她便到了白裙姑娘的面前。
白裙姑娘还在笑。
萧九九紧张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随后她终于攥紧手指,深吸一口气。抬手掀开了白裙姑娘的面具。
她一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裙姑娘,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白裙姑娘,是她!
她混乱的不知所措,为什么会是她?是什么时候的她?
人形,不是化灵之物,是生前的她?
可是生前的她修炼无情道,怎么会有这样热闹的记忆?
她明明无法共情……
她的头开始痛,几乎站立不稳。
模糊间她想起几个片段。
花竹挥动着小翅膀,将软软的小手按在她胸口。
【修无情道的我见过,别人都是顺应的,可你是对抗的,你在反抗无情道封印。】
【你不想修无情道,你想破开封印。】
【你太混乱了,你会被心魔撕碎。】
画面一闪,她看见自己身着白裙,跌跌撞撞来到了这片荒野,她状态不太对,一双眼眸时而血红时而漆黑,黑红的纯粹,甚至连眼白都快要消失。
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花竹说对了,她这个时候割裂的太厉害,已经无法自控了。
她看见自己急忙盘腿打坐,可身上却逐渐泛起黑气,不过片刻,她便被黑气彻底包围。
她走火入魔了……
她飞快的掐诀,吞下灵丹,试图保持神智清楚,可心魔却在这时来临。
心魔是每个修者最怕的东西,它总能引导出修者内心最深的渴望与脆弱,将她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逐渐被心魔侵蚀,神色混乱,心智亦难坚守,眼前幻象四起。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恍惚间看见一座暖橘色的城池,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她。
她走到近前,看到了一派繁荣景象,鱼灯、把戏、舞龙、画舫与糖葫芦。
有人热切的朝她挥手,招呼她快些进来。
她忘记抵抗,也不想抵抗,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向前行去,随后彻底被这座城池吞噬。
·
萧九九记起了自己走火入魔的那刻,这座城池便是心魔为她编织的囚笼,将她困在其中,让她无法清醒与脱离,不断的蚕食她的灵力与血肉。
眼前这个白裙姑娘,是一百多年前被困此地的她留下的一道残念,记录了当时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头再次痛了起来,看透幻境让她灵力耗损过巨,已经无法再坚持,眼前一花,一切又开始变化。
荒野、骷髅、落叶与蛛网都开始消散,重新被暖橘色覆盖。
热闹的尘世重新出现在眼前,悦耳的丝竹也响在碧波之间。
她又回到了幻象之城。
瑶棠在桥上喊:“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到画舫上去了?那里有什么?”
萧九九低头看眼前,一切又恢复成了先前的幻境,木桌上堆满了美酒与食物,她甚至看见一串葡萄因为觥筹交错滚到了甲板上。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就坐在首座,与她的朋友交谈甚欢。
这是她最渴望的情感,她怎么可能逃离出去?
有人喝的醉醺醺的,忽而起身,笑道:“姑娘,我为你舞一曲如何?”
她脸颊红扑扑的道:“好呀好呀。”
那人便当真在月色下舞起来,刚中带柔,矫若游龙。
白裙姑娘喝的醉醺醺,来了兴致,起身道:“我同你一道。”
众人欢呼起来。
乐手也开始吹奏着欢快的曲子。
白裙姑娘同那人共舞,白裙不断翻飞,身姿曼妙,翩若惊鸿。
瑶棠在桥上道:“跳的很好看啊,这到底是谁的过去?”
萧九九安静的站在船头,眼睛微红。
这不是谁的过去。
这只是一场无望的幻念。
是一个孤魂野鬼最卑微的期许。
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她看见自己穿着白裙,在月色下,与一只毫无声息的白骨骷髅共舞。
她握着骷髅伶仃的骨手,笑的那样开心。
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