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异域美人(九) (第1/2页)
海晏坊占地广阔,在长安百余坊中也是数一数二。坊中多住着达官显贵,往来皆是贵人名士,故而房舍多是宽阔奢华。而其中最北面、最宽大的宅子,便是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不同于其他高官的宅邸,自成一派气象。
外墙众多长条黑砖砌成,有着坚铁一样的颜色,仿佛一块巨大的铁壁。屋顶的瓦片不是寻常的圆拱状,而是片片笔直,层层叠叠的倾斜而下,好像将军的肩甲。
两座石虎威严地伫立在门前,凶目圆瞪,注视着每一个往来之人。在两虎之间,望着玄色大门,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秦国公周烨还只是一个校尉,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只有一身的武艺,和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时他年轻气盛,偏不学说书人口中白袍银甲的将军,固执地要穿一身黑甲。
因为他领兵冲阵气势如虎,又兼思考军略时,眉间常常皱起几条纹路,故而被人戏称为□□。
他很喜欢这个称号。小时候,每当自己叫他老虎叔父时,他都会让自己骑到他的脖子上,一边学着虎叫,一边疯跑。
这个时候,父亲都会跑过来,笑骂着踢他的屁股,然后陪着一起放肆嬉闹。那时候,觉得天高云阔,却也只手可及
现在,□□成了秦国公,再没人敢当面叫他□□。当年那一帮出生入死、陷阵杀敌的兄弟,如今也都不知埋骨何处。
不让心中愁绪渐浓,宵征用长棍敲敲头,收拾心情,上前叩响了铁门。
铜环敲击在冷硬的门扇上,传出阵阵低沉的鸣响。没等到宵征敲第二下,大门就打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面容俊俏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尽管今日休沐,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一身漆黑的甲胄。黑色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一双凤眼上下打量。
他见宵征的手依旧停留在门环上,语气稍有不悦。
“这位大人,难道不知国公府的规矩?”
宵征呆了一下,才想起来。
传闻这两扇大门为整块极寒镔铁所铸,秦国公为了保养这两扇大门,只允许来访者敲击一次。若是无人回应,来访者需移步到侧门,再次叩门。
果然官位越高规矩越多,以往他上门找周叔父玩耍时,哪需要守这么多规矩。
但此刻,他还是低头致歉后才缓声说到:“不良人宵征找秦国公有要事相询,还望通报一声。”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不良人把姿态放得如此低,这个黑甲青年竟为自己刚才的无礼感到了一丝抱歉。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不良人的来意,刚才心中升起的情绪瞬间转化为愤怒,冷冷说到:“国公爷才回到府中,正要歇息,你明日再来吧。”
说罢,便单手按住那巨大门扇向前推动,准备将宵征关在门外。
这镔铁门扇如此厚重,其重量当然惊人,往常都需要两个门子站到门口,双手全力方能移动。而这黑甲青年竟能不要一旁的门子帮忙,单手推动门扇,可见其膂力惊人。
但铁门还是在完全合拢前忽地停住了。
一根长棍点在门上,看上去轻飘飘的,但任凭那黑甲青年蛮力全出、青筋暴起,也不能再移动分毫。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不良人就能随意在国公府闹事不成!”
黑甲青年见不能以力降服对方,索性不再较劲,大声呵斥起来。
“拿我腰牌,秦国公自会见我。”
宵征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取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
不良人的腰牌上刻有与面具相同的图案,是身份象征之一。只不过因为不良人的面具太过独特、显眼,平日里极少使用腰牌而已。
黑甲青年冷哼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再拒绝,一把抓过腰牌,重重关上了铁门。
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声响与视线,宵征依照规矩,默默地走到一旁侧门处,靠在寒铁般冰冷的墙上休息起来。
人静马歇,风清云散,国公府前一片安静。
面对如此舒适的午后,宵征正要打起瞌睡,侧门处便有了响动。一道黑影激射而来,稳稳落在他怀中,正是刚才给出的腰牌。
黑甲青年站在门边,面无表情,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声:“请进吧。”
没办法梦游周公,宵征只能无奈起身,侧身进门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排行第几?”
这句话没头没脑,黑甲青年却听懂了。
秦国公周烨本人膝下无子,于是酷爱收养义子,现已有十三之数。
从十年前起,周烨每年都会带回家世清白、无父无母的幼童回府培养。此时,那些孩子的身份还只是仆从,并不能算作义子。
待到成年,这些孩子若资质平庸,无一技之长者,将被随意打发安置,再无回府可能,也再不能提及与秦国公府的关系。
只有那些才华惊艳者,方能正式拜周烨为父,成为明面上的义子,留在府中。等到周烨为其铺好道路,便可走马上任、一步冲天。
宵征看这人的年岁,估计也是秦国公义子之一,所以有此一问。
黑甲青年没有想到眼前这不良人会问这个,明显呆滞了一下,才语气骄傲地回答到:“我排行第九,现已是义父帐下亲兵。义父现在书房等你,一会自己小心说话,别惹怒了他,否则我可不保证你能完整地走出这个门。”
宵征此问恰到好处,让黑甲青年顿时热情了几分,一路上为他介绍起府中布局,没有任何戒备,甚至还偶尔提及秦国公的喜恶,暗示他一会见机行事,不要惹事。
宵征随口应付着,心里想着周烨怎么找了个二愣子当义子。这小子除了皮肤比自己白了一点、眼睛比自己深邃了一点、鼻梁比自己挺了一点,其他的也不过如此。难道这人年纪大了,反倒看重起皮囊来了?
两人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各怀心思的走了半晌,直到走进一座院子,黑甲青年一下子收敛了所有声音,不再多说一句话。
院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左侧摆着一排兵刃,样式并不齐全,甚至有些破旧,只是其中累累的创痕,证明着这些兵刃搏杀的历史。
右侧是几堆怪石,看似随意散布,但从不同角度看过去,竟然是一座座凶险异常的战阵。
往前走近秦国公的书房,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砖黑瓦,几卷黑色竹帘自门廊上垂下,让人看不清门窗。
黑甲青年缓走到门前,躬身说到:“义父,不良人已经到了。”
宵征看着他背影恭谨,黑甲与门户融为一体的情景,忽然觉得,这人确实有几分秦国公周烨的气质。
“进!”
听到洪亮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黑甲青年才挺直背脊,转身偏偏头,示意宵征可以进去了。
书房内极为空阔、昏暗,不似一样读书人那满屋书香的房间,却像一个小型的演武场。
宵征视线略过帷幕,秦国公独自坐在案几后。
他没有读书,尽管他身后书卷如山。
他在擦一把刀,一把战刀。
他所坐的地方,有全屋唯一一束光源落下,照在宽厚的刀身上,让宵征看清那遍布的利器划痕。
更为严重的是,刀刃上已有了几处狰狞的缺口,日后即便是保养得当,只怕也不能再现刀断敌酋的威武场景了。
但周烨还是极为认真地擦拭着,或者说,他再用自己的动作安抚这柄刀,安抚一个曾经激昂咆哮的灵魂。
“这是柄好刀。”
周烨轻声说,他没有抬头,淡淡地威势却自然地压了过来。
“能一刀斩下漠北大汗王头颅的刀,自然是好刀。”
宵征立在那里,齐眉棍不知何时已经杵在地上,笔直而立。
周烨抬头看着了一眼,放下了刀。
他挥手让黑甲青年退出房门,然后起身走到宵征身前三尺。
他的眼睛黑得深沉,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又直直地朝宵征刺去,刺破面具、脸庞,直入灵魂。
“不良人机要室内也不会有这把刀的信息,你是如何得知?”
他在发问,强大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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