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第2/2页)
“现在就得空,大哥弹给我听吧!”
“也好。”
他将他托在臂弯中,出了大殿,向后山竹林走去。竹荫山僻静,只有竹叶萧萧,葱翠宜人,舒缓身心。
螭吻看着囚牛欲言又止,他居于深海,许久都未听过睚眦的消息了。
他的生母体弱,早早被龙子折腾得半死不活,生他时尚不足月,鱼尾化不成形,连哭声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祖龙将他护在离主殿最近的琉璃宫,琼浆玉液养了六年才护住心脉,六年,不曾见过八位兄长,也不曾见过琉璃宫外任何。
他被允许出殿后才发现自己见过睚眦。
在他百无聊赖坐在寝殿院落内,皱眉喝着又苦又冲的药汤子时,一个面带稚气的少年敏捷翻入墙内,怀中抱着一瓶他平日里喝的药酒,身后院墙传来“快来人有人偷东西”的声音。
少年面容英气,长发桀骜不驯披散着,见到他,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然后二话不说打开怀中药酒,吨吨吨灌下肚,又呸呸呸吐出来。
“什么破东西,害老子千辛万苦偷出来,真难喝!”他随手扔了酒瓶,盯着螭吻的脸审视片刻,又看向他精巧的鱼尾,大大咧咧道:“你是老头抢来的吧!”
“哎?”
“是个稀罕的,我预订了,今后是我的了!”
他自顾自说完,留下满肚子疑问的螭吻,利落翻墙而去。
而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能见到睚眦蹲在院落的小亭子上喝酒的身影,偶尔给他带些没见过的吃食,清一色的辛辣,螭吻吃了便腹泻,问他什么也爱搭不理,只是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兽类,日常任务罢了。
却给死气沉沉的琉璃宫,带来了生机。
给日复一日牢狱般的苦行,添了盼头。
直到六岁那年,龙王将他带至所有兄弟面前,一一介绍,睚眦如同头一遭喝了药酒般,一脸吃惊厌弃,冲他大吼:“你是个男的?!”
自此避之不及。
他已经许久未见过睚眦了,无上宫他自然是不敢去的,儿时险些被饕餮吃掉的经历至今想起依然胆寒,当时霸下就在一旁,事不关己擦着他的武器,若非囚牛赶到,他必然会被生吞活剥。
他敬重囚牛,可睚眦是不一样的。
囚牛微微侧脸,看着螭吻沉寂的模样,了然他心中所想。
就着这竹影绰绰,他想起睚眦走后的头一年,他去了风缱宫约嘲风狻猊喝酒。嘲风早早喝醉,趴在酒桌之前咕咕哝哝,胡言乱语,自己也喝的微醺,借着酒劲,对狻猊抱怨睚眦的种种恶行劣绩,抱怨螭吻的痴心错付。
他记得狻猊一片清明看着自己,用他一贯风轻云淡的语调问:“若螭吻闯了弥天大祸,你可会为了他同三界为敌?”
遥遥山边的天际线,三足金乌扑腾着翅膀,缓缓落入山体。
囚牛失语。
他知道狻猊什么意思,他们八人,无论谁闯了大祸,睚眦都会不知天高地厚冲在最前方,哪怕自不量力,伤痕累累,也要挣扎而战。
若别人动了龙族,就算是九重天,他也要去捅个窟窿。
“螭吻,你可知父君为何不争不抢,在东海安居?”
螭吻愣了愣,笑道:“大哥,我怎会知道父君想的”
“若你是龙王,会做何抉择呢?”
“大哥别为难我了,我从不问这些的,但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教给二哥不就…”他噤了声,看着囚牛不辨阴晴的神色,暗怪自己不多加考量。
后山曲径通幽,水声从尽头传来,有一条石砖路,囚牛踏上去时灵气渗入,蔓延出大树枝丫般的金色纹路,流淌进矮草丛中,冒出几只手掌大小的金色地精,笨拙跟着他们,在螭吻发现时赶忙藏起来,又于草木后方探头探脑。
良久才等到囚牛叹气,“就是因为睚眦同天族结了梁子,才会有开战之忧。”
“哥,二哥虽然跋扈,但若非天族挑衅,他绝不会下杀手,定是那天界灵兽仗着主子神威,欺负我族,二哥不愿忍气吞声去换安宁,才…”
“看来你也是意向主战了。”
“……如果有人欺辱龙族、父君、兄长,螭吻定要同那人拼命。”
这下囚牛倒是有些吃惊。
他温柔的幼弟,竟然也有血性的一面。
走至水声所在,便见一小型瀑布垂落,哗哗打在山石上,半空中映出一道七彩光晕。
螭吻两眼放光跃入水中,扒在一块山石上鱼尾晃动,欢喜看着囚牛。
已有人下人提前在空地处备好了榻椅,仙酿圆子的香气引来了许多精怪垂涎,若非龙子在此,怕是要蜂拥而上,大快朵颐了。
囚牛随意抱琴席地而坐,调试时恍觉螭吻是对的。
老龙王大概从未想过战与不战的问题。
他自由狂妄,不着边际,随心而动,却也绝非鲁莽之辈。
他们之中,大约也只有睚眦,是最像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