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第2/2页)
我知道有一天,当我在某个过后后根本想不起具体位置的地方停下脚步,会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四分五裂。
性格的养成从一个人出生而始,死亡为终,身为孤儿的我拼命从社会的黑暗面浮上水面,一口气吸进了过多的氧气,现在终于将我压垮在寒冷的冬天。我的自尊,我的好强,我的偏执,我的所有组合成如今人格的作为都使我痛苦,乃至绝望。
一瞬间的无所适从,一眨眼的泪水婆娑,一朵乌云游走过月亮身旁,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坐在黑暗的房间中,周围物品轮廓模糊,影子般矗立。扯了扯嘴角,若的确是神明所为,我该庆幸自己是被注意到的那个,哪怕它今后予我莫大痛苦都能使我骄傲地说:“造物主在看着我。”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能以特别定义的存在,我是。我从未见过比哲学更伟大的事物——思想的广博又令我困扰——当发现自己拘于小隅,哪怕断断续续,也会压抑不住对自己的厌恶。因此,在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图书馆看见库洛洛·鲁西鲁使我被囚禁的思考能力拨云见日。
“好久不见。”
他比我想象中更快抬头,之后展露出于我相似的笑容——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我和他如此相像,“用具体的词语无法定义的相似”。
我和库洛洛·鲁西鲁走出图书馆,在大街上进行了颇为坦诚的对话,可以说是我先谈起的故事让他交换了自己的话语。
“我很感兴趣,”他说,“让你来到这里的能力和你的世界。”
我当然没说他在我的世界不是与我具有相同形态的人类一事,为了巧妙地盖过这个话题我只能以残存了另外一个玖的记忆作为借口。从鞋子里发现的记忆纸条帮了我一些忙。
他在去饭店的图中简短述说了关于这里的玖的故事(他已形成固定模式的流畅思考过程我还只体味了一些,其中省去可以写作万字以上的细节,在此不加赘述),我毫不客气地嘲笑玖后又以加倍的冷静审视自己的行为,我或许会做出相同的事情,但不会为了逃避而让自己被又相同□□、不同灵魂的人替代。说实话,我和原来的玖在精神上完全没有交融之处,此刻和库洛洛·鲁西鲁交谈时这点尤其突出,可以说我与他同化成了同一种拥有斯多葛式冷静的冷漠生物。
“我不能告诉你墨玖的愿望。”
“好吧,让我先吃点了东西,快饿坏了。最后一页都是甜点?每样来一份。”
我怀疑库洛洛·鲁西鲁有看别人吃东西的癖好,当我品味着复杂甜味时他只舀了几勺布丁就放下调羹,也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没有丝毫害羞之情,心跳都为放缓或加快脚步,看来我果真不再迷恋他,这可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
住的地方是玖名下的房子,库洛洛·鲁西鲁在外收集玖的信息,我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刷他的信用卡。这儿是座美丽而寒冷的城市,本地居民棱角分明的脸上的全部表情在大雪中冰冻在心里,好像要撕下许多层脸皮才能看见微波似的。短短几天的轻松生活和放任自流的心态将我身上拯救自己和他人命运的责任冲刷地一干二净,我深知这是奢靡的第一步,但看见整座房子焕然一新时心情还是愉悦到不想也不会去考虑信用卡里的钱是不是洗过的。
“你的花钱速度真是一流。”“只怪我精挑细选的能力太强了。”
以上对话当然没出现,库洛洛·鲁西鲁回来时一无所获,白衬衫倒是破损地只剩下几块布片,我在凌晨听见开门的声音起来,血腥味比他更先触碰我。
“啊,又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不会感兴趣。”
“是你也觉得厌烦的同义词吗?”我笑了出来,得到同样笑容。
“你身上的毒药怎么样了?”他边脱衬衫边问。
“都清除了吧,也可能是它让我的心情变得极其糟糕。”
“我很难想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把扔到垃圾桶里,走向浴室。
“我在后院种了一些花,有一只黑色的异色瞳猫咪,它有一只蓝眼,一只黄眼,非常漂亮。这只猫踩了我种的花,好几次,十多朵。我想抓住它但是失败了。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可以买些新的花’或者‘我帮你抓住那只猫’。”
“……”
“你去淋浴吧,我应该去睡觉了。”
我自言自语了一大串后晃动着身体走回自己的房间,在迷迷糊糊时看见库洛洛·鲁西鲁的脸,近到感受到浴室中的热气,近到我能看清他的眼睫毛,长而浓密,我可以给他取一个外号叫“睫毛星人”,我想问他:你想杀死我吗?可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意识。
我又沉浸在梦幻中吗?我希望这场梦醒来吗?当我睁开眼睛,是会看见医院的天花板还是通过宿舍的窗户看见春季的萌芽?
她好像从没仔细看过他的脸,平面漫画即使加了阴影也不足以立体化到成为眼前实景,或许这也是她从不能在面对他时自如控制自己表情的原因之一。他有混血的轮廓,闭着眼睛的侧脸则漂亮地不像话,玖猜测他的父母中的一方是黑眼黑发,另一位则是白种人,当一个成长于贫民窟垃圾场的人拥有如此美丽的脸庞(和细嫩的皮肤),曾经的仰慕者很难控制住掐一掐他的脸的冲动,玖做到了,她不想一大早就玩恐怖的追逐游戏。
玖翻身睁开眼睛时看见库洛洛·鲁西鲁躺在她的身旁时狂跳的心脏逐渐平复,视线还朦胧着,身体则不敢动弹。他想做什么?由于是清晨,大脑刚脱离短暂的休憩开始活动,她的思考能力已转入可以进行一系列分析的正常思考模式,不过她想到更好的办法——在和与她睡在一张床上的男性的相处中掌握的——直接问当事人。现在她考虑是否要把库洛洛·鲁西鲁叫醒。
这孩子——年方十九——缺乏睡眠,在友克鑫时作为其特征之一的黑眼圈已比较明显,不规律的作息会不会影响他的寿命?考虑到这家伙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基于猎人世界的设定,是不会的。玖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用与平日里沉稳声线相反的可爱声音轻声说道,“名为库洛洛·鲁西鲁的小猫咪,起床啦。”预想中会“唰”地睁开大眼睛的人并没有动作,玖又重复了一遍,无果,刚起来的兴致没了,干脆闭上自己的眼睛再躺会儿。时间是无所谓,她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必须做的事情,只是空腹感……玖挪动着身体坐起,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想拥抱库洛洛·鲁西鲁的冲动只是因为床的温暖带来的正常想法吧。
玖看到冰箱里的培根和鸡蛋心情极好,哼着歌儿把芝士片放进煎锅中,浓郁的香味使他期待这次早餐。在原来的世界中,如此想要品尝一顿饭的味道是什么时候呢?她问自己,更觉现在的幸福——与她最核心的价值观背道而驰。然而她需要学会享受一切,如此一来,当她回去后便不会再被偏离自己安排的生活恐慌甚至患上厌食症和轻微的忧郁症。
由于思考了多余的事情,食物的味道带了些忧郁。院子的花怎样了?玖将黄油面包塞进嘴里,牛奶的味道还在,她推开玻璃门,仔细查找猫咪的痕迹,一无所获。花儿们都很健康。接下来是每日的新闻节目,她下意识注意到左下角的时间,距离开一个月。她希望到这儿来的原因是不希望自己的生命火焰被自己亲手掐灭,目前的进度还算不错,待她回去后肯定可以重新面对一切,玖找回了对自己判断的绝对自信,那段完全混沌的时间成了过去,虽然残存在心里,不过好受多了。是的,她到现在依旧认为屈服于生活是弱者的生活方式,然而她在学着接受它,接受有些目的地她再努力也永远不可能到达。
“你很开心,有什么有趣的节目吗?”
听见这声音,玖几乎即刻露出微笑,侧头看向揉着凌乱头发的青年,“什么都没有。早餐在保温,你知道怎么拿出来吧。”
“啊。”
“‘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玖嘟哝着,在库洛洛·鲁西鲁身后走进厨房,看着他把盘子放到桌上。她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撑着脸看他拿起刀叉。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食物也是一种享受,他先吃了煎蛋,再吃培根,最后拿起抹了黄油的面包片。沙沙的咀嚼声。他拿着刀叉的样子十分优雅,使用时带着其性格当中的疯狂与理性融合而成的矛盾,切割时动作轻缓利落,连碎屑都未曾掉下,玖十分惊讶(当然不会问出你怎么做到的愚蠢问题),“你吃东西几乎不发出声音。”
“是习惯。”
“嗯,我知道。”
“你知道很多事情,奇怪的是你不擅长展示它们。”库洛洛·鲁西鲁抬头看着玖。
“什么意思?”玖用手拿了一块炸面包放进口中,味蕾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扫了库洛洛·鲁西鲁一眼又看向橱柜。
“比如,你知道怎样掩饰自己,但表情和肢体动作常常出卖你。”
“我撒谎从未被识破过。”
“真的?”库洛洛喝了一口牛奶,反问道。
“有几次,对方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吧,不管怎样,我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在走极端,你不适合你过去的生活,无论你从中感觉到什么,你都不应该再回去。”听到这儿,玖愣了愣,一瞬间以为他知道什么,“我能看出来,你需要更多的自由,不被任何事物约束的生活。”
“你知道是因为你无拘无束惯了,根本不知道另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活在**下的人们疯狂,没有能力的人反倒自以为是,贫穷的人更加贫穷,富有的人愈发奢靡,所有的人性都是负面的,乌烟瘴气的世界很少有清净之土,不如恣意妄为。”
“不是的,打个比方,结果比过程中要,但在过程中,哪怕是一瞬间的情感都会让你有相信什么的勇气。是丑陋衬托了美好,在绝望中才会生出希望。否则人为什么活着呢?世界又为什么存在?”
“你说过你不相信主。”
“我记得我说过,我也记得我说过我相信人类共同的力量。那种力量是无形的,由每一个人的选择和行为构成,是许许多多的存在形成被称为命运的名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选择到这里来?在原来的地方你可以很容易影响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人类永远是无知的,永远是不完美的,我无法忍受了,所以来这里透一口气,可能是我不想成为人类。”
“也可能你不适合做普通人。”
“不,我还有责任,我活在社会之中,我需要……”玖的声音减轻,接而苦笑。沉默后响起的声音很是轻柔,尾音拖得较长,“哦呀……你真是把我套进去了。没有谁需要我,我只要稍微冷酷一些就能让自己消失,无视一切。我和你一样,对吗?”
库洛洛·鲁西鲁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的笑容透露着悲伤的情绪,弯起的眼中有星星在闪烁,就快要穿过云层落下来的流星被她站起的身姿阻挡,她右脚的厚棉袜没穿好,折起了一点,想必她从前不怎么穿深色的裙子,长袖的墨绿色连衣裙使她看上去很是温婉美丽,然而说话时又丝毫不让,锋芒毕露的,他能想象他原来的生活——在听过竞争式的环境和区域的混杂文化后,她必定是精英化的产物。他几乎能肯定,她在她的世界会获得成功。这样才有趣。他想让她留下来,想看着她被改变,他的时间很长,事情不多,只要她还在,至于会怎样,要多久,他都不在乎。
周围是砖墙,围成了圆形的屏障;四根柱子分别矗立,又将范围缩小成正方形;墙的最上方有分置两侧的长方形窗户。
“真像犯人的放风场地。”她着痕迹地从库洛洛的身旁挪开,望着上空喃喃自语。随便走进一条小巷都能幻影移形,还昏迷了一阵。
“你那里的犯人活动范围真大。”
“我可没去过,你到过监狱?”他没接话,她没追问。猜是去过,也不知去做什么,凭他的实力大约是走了一遭。十年后金排前五,库洛洛或许可以派前五十,但他现在还年轻。“对方以为这样就能困住你吗?”她想快些出去,有他在一切都没问题,前提是他不抛下她不过即使不幸死亡也没太大影响。
“不会这么简单。”他撑着坐起,抬起一只手,握住又张开,转而看向远处,接着看她“你和我一起来。”
“好。”她速抓住他左边的胳膊,随即抬头看他,。出乎意料,她期望完全落空,库洛洛没做出任何反应,真无趣。”她松开手,又被拉着。
“你想呆在这里?要出去了。”
他把她背在身上,小跑两步助力踩上墙,她满脸通红,闭上眼睛,头压低,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一个急刹车撞上他的肩膀。
“怎么……了?”悬崖,俯瞰一切的陡崖。满目绿色的山川,树木遮挡了眼睛。眩晕和压迫同时袭来,重新站到地上时脚在发抖,眼泪被内外的压力震出来,整个人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我不管这是哪里走,我不想呆在这里,让我离开……”
“……密集恐惧症?”
“求你,快走,求你。”
“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把玖叫出来吧。”她抱着头,使劲点了点。又没了动作,接着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像还没睡醒似的,动作迟缓。
“早上好,团长。我睡着了?”玖撑着腿站起来,抬手拉了拉衣角,发觉手心磨破了,手背发红,但不疼,“我没死吧。”
“睡着了,这是优路比安大陆的费尔斯地区。”
“来这里干什么?啊,谢谢你帮我穿衣服,”玖低头看了看这一身,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牛仔裤上沾到了土一类的灰尘,脑内的马达迅速旋转。有一天可以肯定,玖心想,我的睡眠很浅,不可能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被带到另一片大陆。玖抬手伸了个懒腰,库洛洛站在崖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不想摔死,站在看上去稳固的地方。
“为了旅行。”
玖抿了抿嘴唇,眼前景象令人沉醉。前天晚上熬夜到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早晨九点,勉强撑着身体吃了早餐,检查了花园后就倒在床上没了意识。她几乎没有熬夜的经历,最多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做些其他事情,还是发生在第二天早上没课的时候。因此偶尔一次的熬夜属于轨道之外的路线,玖记得很清楚,上一次熬夜是在读中学的时候,和一个同龄人一起在建筑中游荡,深夜令人心醉,第二天吃完午饭睡得,一睡就是两天,醒来后被大骂一顿,勒令禁止熬夜,似乎整幢建筑是由于自己变得狼藉一片、积木被烧似的。这次也是,同昏迷般度过的黑暗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玖,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很无趣。”
玖和库洛洛=鲁西鲁坐在黑暗的森林中,没有篝火,夏季燃火反倒危险。无所谓去哪里,一直在这里也可以,因为她知道自己最终的去处。
“嗯,好吧。我没有父母,刚出生不久被抛弃的,原因不明。我在孤儿院长大,当地政府和孤儿院有合作,所以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在同一个地方读书,极其少见的工读生,后来通过考试去到另一个地方读书。这两个地方相隔一片海洋,只能靠飞机相通,我没钱买机票,没有回过原来那个地方去,也再也不会回去。”
“真的有点无趣。”
“是吧。”
“你没有问我小时候的事。”
“我问了你会说?”
“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而是你没问。在此之前,无论我要求你做什么,你都会让我用承偌相应交换物。”
“这是当然的。”
“但是你今天没有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玖看着库洛洛,他也看着玖。这里树上野果的味道很想苹果,口感清爽,甜美不腻。说实话,玖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她很少不去回答一个问题,更确切地说是她不想回答。又能怎么说?说我要走了。你把我杀了吧。再见。我不会再回来。我在这里的时间足够了。再也不见。你活在我的梦里。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原因。或许会有人因为恨封住你的念能力,或许你会被**驱使抢走拍卖会的所有拍品,或许你把人生当作游戏才成立了旅团,但是我没有办法解释我的行为。”库洛洛看着玖,惯常的,没有表情的面庞,让人觉得他温顺的样子,他还没梳背头,刘海有时会扫过眼睛。
“你准备走了?”“……是的。”
“想怎么死?”“还没想好。”
“你知道自己,”他顿了顿,笑道,“有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吗?”
“分离性失忆?那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你再说一遍?”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通称——”“多重人格。你在开玩笑吗?”玖好像是被敲打的铜钟,猛地绷紧身体,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他。心跳得飞快,几乎在叫嚣,使得她双耳疼痛。
“你觉得好笑?”“我不觉得,但如果你想开玩笑,请换一个。多重人格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我的确患有精神疾病,必须马上治疗,否则有一天我的人生可能会突然被另一个自己毁掉。”
“已经毁掉了。”“什么意思?”
库洛洛=鲁西鲁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放到玖的面前。若说石头上的裂纹非常明显,倒不如说这石头一度裂开又被重新拼好。
“羽石,”库洛洛=鲁西鲁缓慢地说,语气戏谑,“这片大陆上最后一块能够保存人的灵魂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