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2/2页)
“你要相信武士!武士一定会拯救这个国家!”
“无论多腐朽?”
“无论多腐朽!”
“无论多困难?”
“无论多困难!”
“真的吗?”
“当然!虽然唐突了一些,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举剑来创造日本的黎明?”
“你也对坂田先生说过同样的话吗?”
“是。”
“我想听听他的回答。”
“唉,不听也罢。”
“玩笑一般的话吧。”
“他一贯的风格。”
“呵呵,如此吗。桂先生,我加入。”
“啊?”
“我加入攘夷志士,但我只是有剑,并不是武士。你的同伴能认同这一点吗?”
“当然!”激动地答道,只要大家合作,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迎来国家的黎明!
“说真的,若能回到宽政扫荡之时,我能做的一定比现在更多!若您先前所说,就是在那时,武士们不再反抗,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桂先生?”
“不小心走神了,抱歉”
“啊,没事。”表情不大对劲,想到了不愿想起的事情吗?”
“如果我多说一些事情,你会愿意听吗?”
“离山顶的路还长。”
“谢谢你,长安。”
“杉树和松树在早春时姿态依旧,只是随意地站在一旁就可给人精神。大约是因为绿色富有的沉稳气质和树干坚韧挺拔的样子。
书塾所占的范围外只可由一条路通向,路两旁有樱花,那时还未全开,只有花苞。附近除了这些还有草地和河流,剑道馆建在村子里面,离书塾很远,走很久才能到。每天早晨都要很早起床,天还蒙蒙亮的时到达剑道馆,总能见到高杉。
啊,抱歉。高杉晋助,是与我和银时同在松下书塾学习的人,银时常开玩笑把他叫做矮杉,可能被叫多了,他现在身高也只有170cm,在攘夷志士中实在算不上高,他后来创建了鬼兵队,活跃在攘夷前线。
我和高杉不怎么说话,在银时还没来之前一直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他家十分富庶,平常见他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但这个自我的家伙一到松下书塾就变成了乖孩子,并不是我对松阳老师的喜爱比他少,只是老师他——”
“银时是被松阳老师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村民在附近的战场上发现他,因为他靠从死人身上夺取食物和衣服活下来,又是银发红瞳,很像神话里面的鬼,所以被叫做“食尸鬼”。松阳老师受村名委托去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发现食尸鬼竟然是个孩子,于是就带他回来了。银时刚到的那天高杉就和他就在书塾里打起来。”
课间时间,高杉晋助走到缩在角落里,一脸阴沉表情的坂田银时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把刀还给老师!”高杉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道,脸鼓成了包子状。
坂田银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没多久又表情冷漠地移开了。
“我说,让你把刀放下来!”坂田银时依旧没反应。
当他看着远处摇晃的红松针叶时,高杉的拳头挥了过来。但只擦过坂田脏兮兮的脸颊,反而自己的脖子被抓了一道。还在看热闹的十几个孩子瞬间就被震了一下,冷漠的富家少爷竟然和脏乱的食尸鬼在书塾里打了起来!
互相掐脖子,捏脸,用脚踹,完全是孩子打架时的招式。高杉越想越气愤,墨绿色的眼睛紧瞪着坂田银时,细长的眉毛拧成一团,他算什么鬼啊,不就是一个肮脏的孤儿!让他气恼的是这人牵着松阳老师的手走进来,抱着松阳老师的刀,还摆出自以为是的表情,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比起高杉,坂田其实很冤,他不过不想说话就被讨厌,不过这家伙少爷样的表情也激怒了他!
年幼的白夜叉和后来的激进派领袖还没将“战斗”分出胜负吉田松阳就走了进来,赶忙分开他们两个。
“后来老师带银时去河里洗澡,收养了银时。小时候的经历可能带给银时很大伤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会和我们说话,和高杉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虽然有时候吵得厉害,不过不会动手,都是我在给他们调停。三个人在剑道馆碰面,然后一起去书塾上学也就成了很平常的事情。不得不说,银时和高杉都有种吸引他人的特质,虽然高杉不会承认,书塾里的人都很想与他亲近,大概是他的气质吧,而银时,平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人气也很高。我本来以为日复一日如此度过是再平常不过”
桂小太郎清秀的脸庞露出悲伤而惆怅的表情,不禁唏嘘。他表现出的一身正气浩然,不食人间烟火之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愿就已足动容,可真正哀痛岂止表露出的一半,不能更加明白,美好的事物被击碎,平稳的日常摔成四分五裂,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好让痛苦在心里糜烂的感觉。
“那天晚上,只有银时和老师在一起。深夜的时候书塾的方向燃起大火,村中的人全都跑去救火,我也去了。到达那里的时候一眼便看到高杉站在书塾前”
火焰攀上了小屋,通红炽热的光热旁,黑色被遗忘在阴影。
桂小太郎正想走上前问清楚,高杉已快步走向旁边,他匆匆跟上去,见到高杉晋助看着靠在树旁的坂田银时,他之所以能认出那是坂田,全靠他在黑夜里也蜷曲着的银发,如他们初次见面。
高杉晋助用与吞噬着一切的火龙相反的冰冷声音发问:“松阳老师呢?”
“被带走了啊。”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为了确认:“你说什么?”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从阴影中传出的无力的笑声就像是短促的哀鸣,死前的最后一声叹息。
“喂,高杉你冷静一下!”桂跑上前去,拉住了高杉还想再次抬起来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就在刹那间,夏季的暴雨来得太快,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入桂的耳中,
“我怎么可以冷静!桂!老师被带走了!松阳老师被幕府的那一群混蛋带走了!这个家伙却没能够阻止!什么都没能”桂说他不知道那两个人怎样,他哭了。
在雨水与轰隆的雷鸣的奏响声中,所有暴露在天空下的人们都湿透了,雨水顺着皮肤滑到了衣服里面,粘稠而冰冷;洗刷过脸颊,让眼睛也如被烧毁的书塾那般疼痛;雨水倾泻在心上,心似乎在那一刻死掉了,
“你们两个都适可而止!”桂握紧了双拳,用颤抖的声音朝两人叫道:“我们一定可以把老师带回来的!”
“很痛苦。”
“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不可能再有同样的感觉,就算高杉说出我们不再是同伴时也不会比那一天更加痛苦。”
“书塾被烧的时候还抱有希望,但是——”
“但在我们再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希望就和小美人鱼的愿望一样破灭了,化作泡沫,被击碎了。”
“高杉想毁灭世界,我很能理解,失去了塑造人性最初的事物,身体里叫嚣着的野兽已按耐不住要撕扯开胸膛出来了。明明大家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走上了分岔路。”
“我认为我憎恨这个世界,但最应该憎恨这个世界的银时却忍耐住了。”
“最初的确是为了夺回老师,现在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国家。”
“为了迎来江户真正的黎明。”
整个晚上,这个故事在她的脑袋里不停滚动,那些听上去似乎大义凛然却不着边际的话在她看来却是希望的话语,虽然同时也使她的精神疲劳。
和白天一样坐在小院的樱树下拉着二胡,不用担心会吵醒别人,黑色才是吉原的白日。
考虑过,反反复复思考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谓之为不幸的,闭着眼睛对比,她承受过的比桂他们好太多,她没有亲眼看见重要的人的死亡,也无需与世界为敌。在雨夜里母亲的头被狠狠撞到墙上时发出的声音和自己缩在墙角的颤抖的懦弱曾经一度成为噩梦,到现在的无法面对,每想到这种场景就让她渴望能扭曲什么以求平稳呼吸的再次来临。
或许更小的时候发生这些事情会让自己比现在完整,可时间确实无法重返了,她的心早已碎成一片一片,并且再也拼不回去。
恍惚间,靠着矮椅,身体像是漂浮到了空中,手指从弦上滑落,架着弓子的手也受引力而向后垂,最下的琴轴敲在锁骨的位置,像是解开了思绪和身体扣着的锁。浓密的枝叶挡住了月光的倾泻。
“好漂亮的夜樱啊,想接住一片花瓣。”
身体却无法动弹,可潜意识里觉得抓住了只开七日的樱,她不会目睹比战场上万尸铺地更可怕的场景,曾一度以为自己的悲哀无人能够了解,到现在,是啊,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明白坦然面对是最好的交待。
他人的话语总可以激起更大的波澜,蝴蝶扇动翅膀也能掀起暴风雨。
忍不住嘲笑自己,曾经自以为的悲悯其实是没人会去在意的笑话,还一直以对待孩子的方式把自己困在自己编织成的茧里,不是不接触外界伤口就会愈合的。
好在终于清醒,明天也将来临。
“我不会再哭了。”长安心想,只是因为桂等人的遭遇伤悲:“被退潮的海水抚过的沙滩,与我此刻抱有同样的宁静吧。”
很安全,沉睡过去,一睡便是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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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从脑海里飘出的声音,如升降波段。模糊又扭曲,柔和到给人以天旋地转之感:“吉原真是有趣的地方。”
很淡的烟味,比月咏身上的又要浓些,同时还有非常淡的金属和脂粉味道绕在鼻前,想必刚从吉原好一番翻云覆雨,只是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呢。
院子很偏僻,是上一代花魁铃兰时期建成的,与百华的住处也有段距离。啊,这么说来,白天那些人们都是特意跑来听她拉胡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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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兵队的分队在一个山道中被遭到敌人偷袭,前后夹击,率领几人冲出重围的紫发少年落脚在附近的无人村庄,却又在天明时分收到攻击。
敌人中有自称为天导众的身披黑色斗篷,头戴斗笠的人。
他和那人势均力敌,最后敌人的刀从他的左眼上划下,他的刀穿过敌人的胸口。
银发的少年随后带人赶到,击溃了敌人的大部队,分队里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没关系,银时。”他没多久就从失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拍了拍坂田银时的肩膀:“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救出老师。”
左眼非常疼痛,心也是。
十月二十七日,吉田松阳在江户传马町监狱中被问斩,终年29岁。
他们努力的结果换来被裹在白布里的老师的头颅。
有种情感在胸口里蠢蠢欲动,积累起来生出了形状,张开利爪,露出獠牙,空洞的左眼眼窝里流出黑水。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毁灭全部毁灭吧!
“随你们去吧,”
攘夷战争结束,曾一度并肩的战友们各奔东西,坂本辰马成为“捞星星”的渔夫,白夜叉隐入市井,桂小太郎引领攘夷志士从激进派转为稳健派。
“我会把夺走老师的世界,彻底摧毁。”
“月亮的光辉竟然也能照亮世界,一朵凋谢的花引起的盗国运动不等我出手,世界就会毁灭了。”
在摇晃,不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陌生的声音,这种摇晃和羽毛的轻轻拂过般,本能淡化人的意识,但一个不再有睡意的人即使面临黑夜的来临,也是无法入睡的。
撑起身体却觉全身软如水,快湍湍流去了。眼睛眨了几眨才睁开,眼前盖着好几重影,能辨明的是有人着一袭花衣,曲起腿坐在推开的高木门间,窗外黑蓝的清如过滤了的湖水,繁星点点。有春日独有的微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吹进来,让长安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再抬头时也还是看不大清,她只好倒下去重新躺回原处,勉强抬起无力的手臂揉了揉眼睛。
等眼前之物重合为一体时,长安又看到木门上雕着龙凤,那人右手握了一小盅酒,已转过半张脸来,表情愣住,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半撑起身体,快步走上前去。低头对上高杉晋助的眼睛。
澄澈的墨绿色,只有一只。长安用手紧按住自己的心脏部位,刚才的片段大概是梦,可她感觉到高杉晋助的痛楚,或许只有一小部分,却足以使她像是快要溺水的人般难受。
“吴婵。”高杉的声音让她慌忙退后几步。
长安张开嘴想说什么也没说下去,惊讶的表情已露的足够多。左右望了望,朝大门走去,忽然发现自己光着脚,低头一看身上竟然披了一件天导众使者的衣服!
“这是——”
又是一阵摇晃,比刚才的还剧烈,从飘渺又真实情感挣扎出来的她匆匆推开门,站在回廊上,下头是圆形甲板,能够望见无边的景色。
她在船上。
“你难道不想见你的亲生父母?也对,你对他们根本没印象,但他们可是十分想念你。”
心脏砰砰直跳,带着潮湿气息的风掀起她的短发,吹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亲生父母?她对于这个词的记忆都是零碎而不堪的。
“只要坐上这艘船,五天后就能到。”
长安在发抖,方才梦到的高杉晋助的过去让人觉得胸口极闷,心只比被灌了铅块轻一些。
当风吹得皮肤麻木的时候,她背对高杉退回舱内,闭上门,一字一顿很小心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和你的父亲认识,他找了你十几年。你的母亲快去世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兜兜转转竟巧合的遇见了“乌发碧眼”的过去,预示结束,
“你的声音学得真像,武市变平太先生。”长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