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红豆一 (第2/2页)
花行点了点头,随他上了楼,走进他所住的房间。
二人对坐在窗边,花行与他说起孩子们在毒龙门的情况,说着毒龙门各异的景致与她的师姐们。
清池用剪刀拨动着红烛的焰心,静静地听着花行说话,偶尔关切地问一下她与孩子们在门中的近况。
窗外雨渐渐小了些,城外已近三更。
花行起身正欲脱下身上长衫时,清池起身止住了她的动作。他走到门边拿起伞递给花行,轻声道:“拿上这把伞再走。”
花行环视四周后有些犹豫道:“我拿走了伞,你怎么办?”
“我贯不爱出去的,”清池笑了笑道,“快回去吧,夜深了,不然明早迟了时候你师姐又要说你不懂事了。”
花行接过他手中的油纸伞后,从袖中取出当日他们一同前来时坐的画毯放在地上,她道:“之前来的时候我便跟你说过怎么用它,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坐着它到岭南找我吧。”
清池应声后,便送花行走出客栈。
他望着细雨中踩着积水步履轻快的花行,无声地叹了口气,直到她走远后方回到自己的房间。
红烛默默地垂着泪,他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写着词笺: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行人。
写罢搁笔,他远望着白帝城的雨夜,心中萦绕着她方才的气息。
天色昏冥,花行辗转难眠,索性坐起来收拾要带去相思门的物件。
她将清池送她的画卷细细欣赏过后,小心翼翼地又卷起来,收在储物花中,将花化作一支玉簪挽起头发。
天微亮时,花行在离花苑浏览过每一片花圃,吩咐苑中子弟后便向冷松斋看了看孩子们,道过别后便下山与丹阳等人会合。
门中清点好同往岭南的人数后,渡船扬帆向南驶去。
这两天花行心事重重,她想着门中的师父,想着任务在身的月行,想着毒龙门的孩子,离花苑的花草。
她总坐在甲板上吹着江风,她抱着他的月白长衫,想着心事。
那夜白帝城的雨似下在她心中一般,淅淅沥沥挥之不去的落雨声,和他低眸时的黯然身影。
不知道他有没有准备启程,她又会在岭南的哪个地方和他见面。不过花行想,岭南虽大,只要他们心中所向,早晚复相逢。
两天后的午间,船渐渐向岸边停靠。
船上门人纷纷走到船边眺望岭南的风景。
烟瘴弥漫,毒木丛生,门人莫不慨叹怪道凡人皆谓岭南为蛮荒之地。
丹阳告诫众人要小心行事后,门中前来岭南的弟子按照次序一一下了渡船。
花行接过丹阳递来的清瘴叶含在口中,其他同门亦如是做。
弟子们皆换上劲装短打,腰间佩剑,在毒木瘴气中艰难行走。
走过这片毒木高丛,众人置身于云烟笼罩中一片错落有致的鲜绿中,黄昏的炎光在缥缈的雾中是柔和的光。
山岭相见,插了秧的梯田映着晚霞的红晕,农人在田垄间赤足走着,炊烟袅袅,好一副农家田园景致。
弟子们双眼中皆流露出欣喜的目光,四周打量着,打量岭南别致的风景,还有岭南乡人的风情。
行至片刻,众人走过茶山。茶山种满了岭南独有的云腴,听乡人说是因其味似云腴美,形如玉脑圆的缘故。
采茶的女子上穿大襟衫,下着大裆裤,腰上围着花色围裙。她们人人低着头采摘茶叶,天光落在她们头戴的凉笠上,那麦秆编制的凉笠泛着金黄的光。
“山对山来崖对崖,蜜蜂采花顺山里来。蜜蜂本为采花死,梁山伯为祝英台……”
采茶的女子们唱着悠扬的山歌,花行听不懂她们在唱什么,只觉得声音甜而不腻,分外悦耳。她问过门中会说岭南话的弟子,才知道她们唱的是歌颂男女纯洁爱情的歌谣。
花行吐了吐舌头,打量了四周景致,不由感慨怪道相思门会在这样的地方,岭南的民风是如此纯粹淳朴又热烈浪漫。
她们踏过一片水泽,一个少年郎唱着山歌骑象过水,暗里回眸深属意,门中的女弟子皆对他盈盈一笑,有的则羞红了脸。
来的路上,花行听无数的人说岭南是蛮荒之地,不是艰险就是贫苦,未曾想走过那片瘴气后便是这般天外景致。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丹阳伸手向前方一指,对着行路有些疲惫的众人说道:“在此处歇息片刻便走吧,就要到罗浮山了。”
罗浮,花行曾想到自己听过的一个典故。
相传古时候有一个官员在岭南的罗浮山遇到一女郎,那女郎一开口,便是芳香袭人,她谈吐优雅,姿容清丽,官员便邀她共饮。须臾间,官员醉倒在罗浮山中,待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株清逸的梅树下。
不知相思门中,是否能寻到这样一株梅树,亦不知相思门中的梅花,是否不爱清冷爱多情。
夕阳将落时,丹阳招了招手道:“收拾一下,我们在夜色前抵达相思门。”
丹阳话音方落,众人整理衣装的声音便响起,花行在众人匆忙欲动身时回头向那片茶圃望去。
方才骑象的少年拉起一个妙龄少女的手,将她拉上白象。少女坐在他的怀中,二人高昂地对着山歌。
少年的歌声真挚热烈,少女的歌声缠绵悠扬,门中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新奇的目光。
花行深深地望着这一幕,她回味着怡香楼中清池教孩子们作画时的言语。夕阳欲落时的霞光分外明艳,天地间这对鸳侣似晚霞般映现在花行心中的晚晴空中。
她将这一幕默默绘在她的心上,她想在相思门中作一幅岭南的画送给他。
只不过这一次的画里是两个人,就像方才白象上的情侣一样,隐于田野,安然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