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三插曲——民众与兰茜 (第2/2页)

老杰克又指引着小托尼，向自己的家走去。四周已经是人烟寥寥，他们走了不少的路，已经到了村子的最边缘，这里已是人迹罕至。再往前走，出了村子二三里的地方，便是深不见底的露天峡谷和大雨林。

老杰克停下了脚步。小托尼知道，他们到了。

在老杰克与小托尼的身旁，是一座很老旧又很矮小的木房子，上面积满了灰尘，仅有门口的位置稍稍干净一些，显得十分简陋。

小托尼愣住了，但随后就被老杰克拉起了手。老杰克推了一下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托尼拉着这只粗糙而富有温度的手，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装修也十分简陋，一个木制的桌子，和一张硬板床，是这个家的基本构成。小托尼已经说不出话来。

天已经暗下来了，夕阳也逐渐下沉，但金色的晚霞大都被西边的几幢大房子给挡住了。房间里十分昏暗。老杰克牵着小托尼坐了下来，老杰克点亮了一盏煤油灯，使房间稍稍亮堂了一些。

小托尼环视着房子。房顶上，有许多蜘蛛网，纵横交错，很明显是很少打扫；墙壁四周有很多木制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很多厚书本，但书本上并没有积灰，应该是经常清理。木桌上摆放着一本通史书和一张图纸，上面写着老杰克花了一个晚上，熬到天亮才完成的抵御掠夺者进攻的村庄围墙图纸。

老杰克沉默着，小托尼知道，这个时候，眼前的一切是最好的说明。他沉思良久，才略有不解地问：“为什么，你的房子会那么破旧，却不更换呢？你不是村长吗，怎么还……”

“你也看到了。”老杰克的声音很深沉，似乎有着几丝无奈，“这个房子是我做制图师时的，只能算一个临时的休息处，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村议会的办公室完成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换房子，因为我没有钱。”

小托尼愈发感到奇怪，他再次问道：“你没有钱？难道你把俸禄都给用在村庄建设上了？”

老杰克笑了，这次笑得十分苦涩：

“兰茜的俸禄，那些村议会议员的俸禄，以及制图师的俸禄都是由我管的。但，又有谁给我发俸禄呢？”

小托尼感到很不可置信，他的声音有些响：“您，难道不可以从村财务部那里抽取钱来当俸禄吗？”

“这样是违法的，小托尼。如果我这么做，兰茜那一派一定会抓到把柄的，无论不这样做我会有多大的困境。现在我的生活，主要是靠教堂职员的伙食和我制图师的离职补贴金。”

老杰克的这句话，使小托尼十分震惊，但又不得不相信。

“算了，你为我争取也没有什么用。时间不早了，孩子。回家吧，明天，我会为了村庄的未来去争取实行我的计划的。再见，愿昼神保佑你。”老杰克的眼睛十分慈祥。

这是老杰克第一次用“孩子”来称呼小托尼。

老杰克将小托尼送到门口。小托尼无力地抬起手向老杰克告别，然后向村中走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小托尼有些焦急地来到教堂门口，教堂里人来人往，礼拜声此起彼伏。但小托尼只关心老杰克现在在哪里，他想要上到教堂二楼去，但被一位教士拦住了。“上面正在进行着由老杰克发起的村议会的重要会议。”教士说道。

小托尼当然明白，老杰克此时正在做着怎样的努力。

小托尼在教堂的一个位子上坐了下来，进行着礼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老杰克和许多议员缓缓走下二楼的楼梯。其他的议员都与老杰克保持着距离，似乎这样就可以表明立场似的。待其他人散去，小托尼立刻走了上去。

“怎么样？”小托尼极力地想显得并不是很在意，但他显然做不到。事实上，从看到老杰克和其他政客一起走下二楼开始，他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会议的结果。

“你既然明白，我就不需要强调了。”老杰克的眼神有些黯淡。

“兰茜这个家伙……”小托尼握紧了拳头怒道，这个女人真是可恨。

“我不怪兰茜。”老杰克的话让小托尼感到非常惊异，“她只是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而已，谁都有理想和抱负，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而我则太草率了。”

小托尼对老杰克的态度多了几分敬佩。

“还要继续吗？”小托尼问道。他们之间已经理解了，不需要多少言语便可以表达出完整的意思。

“继续。”老杰克的声音很坚定，眼神中似乎又有了些光芒。

小托尼知道，他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第二天下午，教堂前的广场上。

老杰克站在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流。小托尼站在他的身旁，他知道，一切已经做不到了。

在这期间，老杰克用各种方式，甚至在教堂顶端讲话来希望实行村庄的防御工事。但是，这一切被势力巨大的以兰茜为代表的政派完全否决。大众也因为兰茜一派的演说之下不再信任老杰克。人群流动，人心的冷漠好似刺骨的寒风，毫无遮掩地肆虐着。

却几乎没有人察觉到，老杰克为了实施这项工程，所付出的心血，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一个人，如果只是为了增加政治影响力而想要进行这样的工程，他是不可能付出如此大的心血的，以至于让自己颜面扫地。但这么明显的一点，却从未有人想到。

这时，远处，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当走近后，小托尼才发现那是兰茜。

兰茜又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轻佻的笑容，缓缓说道：“各位先生好，看来你还很倔强。不过，你们是没有机会施行这个只是为了自己的方案了。”

小托尼一脸严肃，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这个村庄的村长。只要杰克村长一直坚持，你们是不能阻止他的！你们这么做，是在断送这个村庄的未来！”

“是你们在断送自己的未来。”兰茜微微一笑，毫不忌惮地说道，“你们不要忘了，下周，是新一轮村长大选。”

什么！村长大选！小托尼彻底呆住了。按照现在老杰克的名誉，他不可能赢得大选的！能获胜的，只有一开始便野心勃勃的兰茜。

“再见。祝你们好运。”兰茜的笑容愈加使小托尼感到心寒。她走开了。

一星期后，村长大选，老杰克被89%票选下台，兰茜以65.9%票选担任新的村长上位。

小托尼看着老杰克，老杰克此时已经接近虚脱，但还是强撑着镇定。

小托尼有些担心地说：“先生，您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老杰克缓缓抬起一只手，说，“我落选了，你作为我的助手，可以离开了。”

“那，那以后你该怎么办呢？你现在在村庄中的名誉已经很低了，在公众眼中，你只是一个骗子。你这样……”

“这个不会有问题的。”老杰克笑了，笑得很苦涩。

“我会自己解决的。你，离开吧。”

“好……再见，先生。”小托尼沉默了一下，鞠了个躬，缓缓转过身，走向远处，还不时地回头看。

老杰克待小托尼离开后，他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很平静，似乎波澜不惊。他知道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迈开脚步，缓缓向村口走去。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冷风不断吹来，像是来自坟墓。

老杰克站在峡谷的边缘，自落选时起，他就决定了要如此。

这是离村子最近的峡谷，坐落于雨林旁。

他沉默着，突然大笑起来，声音与这老态龙钟的身体极不匹配。

“这，就是我的归宿，这个村庄的归宿！这个村庄，这些人，都会为自己的愚昧做出报偿！我为了拯救这些毫无理性可言的人们都是徒劳！”

大笑过后，他突然恢复了平静。他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缓缓说道：

“小托尼，对不起。”

他的身形向前倾倒，坠入了黑暗的谷底。

小托尼站在原地，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老杰克的死讯，传到了村中。

别的人都不在意，但他在意。

这时，在他身边的卡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啦，没必要对这件事而感到沮丧。不是你不对，只是你跟错了人。”

小托尼笑了，这次竟像老杰克一样，笑得很苦涩。

沮丧，何止是对这件事情而感到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