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第1/2页)
在傍晚来临之前, 萩原研二找到了雨宫的公寓。
那是一栋伫立在僻静居民区的公寓楼,一楼两户,很安静。
外面种了一颗足足有十几层楼高的树, 四季常青,灰绿的树冠舒展开来,如同孔雀的尾翼, 晃晃悠悠地触着玻璃制的阳台。
他拿着从管理员处借的门卡, 一路慢慢地上去。
楼道里有人来来往往,下班的职员提着菜和卫生纸回家, 在电梯门口看见这个独身一人的警察, 但也什么都没有问,萩原也自然什么都没有说。
电梯中的时间似乎被沉默拉得很长。
只有钢索在碌碌地转着,带着他们缓缓向上升, 四周响起微微的嗡鸣。
声音和眼前重复的画面似乎刺激了记忆。
萩原研二这才想起来,他其实应该是来过这里的。
可为什么一开始自己会没想起来呢?
或者说
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那种感觉像是在深挖一口井,掀开上面覆盖的乱七八糟的枯枝败叶, 拨开被习以为常的日常积上的尘土。
里面粼粼的水波倒映着他此时毫无表情的脸,并反射出那个匆忙泥泞的雨夜。
他想起来了。
那天是接到任务的爆处特科车坏了零件卡在半路。
车里工具箱没带, 四周很黑, 又到处都是水。夜晚沉沉的积雨云覆盖下,也看不见任何便利店的光。
于是他在车里快速地给住得离这里最近的雨宫薰打了电话, 说要借他家的工具箱。
那个时候电话里其实是先带着花洒的水声, 后来才停了的,但当时的自己却根本已经无暇顾及任何细节。只是急匆匆地顺着开了的门禁跑上楼,拽着那个浑身还泛着水汽的人直接跑进凌晨冰冷的雨里, 工具箱里面的东西和着淅沥沥的雨声叮当作响。
他在地上蹲下来修车。
雨宫就站在一边一手替他撑着伞, 一手打着手电筒。
那个人其实根本只穿了一件浴袍, 外面匆忙随便套了件羽绒衣留住最后的温度。
地上飞溅起的脏兮兮的泥水弄脏了他长长的浴袍下摆,初冬的温度冻得他脸和手都发白泛红,可依然一声没吭,只是告诉他哪个螺丝刀在哪个夹层里,撑着伞为他挡住寒冷的细雨,静静地陪他一起蹲在积水的地上。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陪伴着他们做其他疯狂的事情一样。
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片段,因此在这事过去以后,他也没怎么想起来。
但是此时回到这里。
那些被遗忘的小细节又都缓缓地复苏了过来。
一点一点地和他眼前的景象重合,交融。
萩原听见电梯“叮——”地一声响,停在了十二层,拐杖在夹缝上卡了一瞬,差点让他摔下去,但是他却没什么知觉,只是继续向前走。
门牌号是1201。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已经积满灰的门把手。
“诶,请问您是雨宫警官的同事吗——”
就在他盯着门把手的时候。
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对母子的身影。
那个母亲一身柔软的居家服,手里拖着辆小男孩的滑板车,像是刚带孩子从公园滑梯玩了回来,轮子咔啦卡啦地磕绊在地上,身后传来一家人做菜焖饭的香气,料理机咕嘟咕嘟煮着味增汤。
邻居?
萩原于是回过身,微微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好久没看见他了,还以为他搬走了。”
母亲的面颊上瞬间绽开一个微笑,下意识地揉了下儿子的头:
“之前小彦被车挂到的事情,真是多亏他了!不然这孩子还哭哭啼啼地不知道摔在哪个角落里话说雨宫警官他最近怎么样呀?很忙吗?”
她的语气越来越急切,目光闪亮亮的。
萩原顿了下。
可最后,也只轻轻地回道:
“是,他最近都在加班,可能很久都不会回家住了。”
“哎这样,那麻烦您跟他说一声!我们家想请他过来吃个饭,好好感谢他一下以前总看他一个人那么晚回来,很累的样子,也不敢去打扰。”
母亲非常高兴地笑着:“请让他能回来的时候就来吧,我们随时等着他。”
“”
萩原的喉头哽了一下,他像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他可能过段时间就回来。”
滑板车咔啦咔啦的声音伴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远去,隔壁的父亲扑上来拥抱妻儿,欢声笑语随着门被关上的动静隔绝在了内部。
只留下萩原一个人面对着那扇冰冷的门。
上面的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尘封住了一个早已不会再有人回来的小世界。
他将门卡贴在锁上,第一次紧张得心都在跳,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到底是害怕,沉重,还是
滴——
大门缓缓向内开启。
外面还下着雨,但客厅里灯光温暖明亮。
厨房里传来阵阵可口的炖菜香味,这得是个夜宵了。
电视上像是随机按到了哪个台,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连续剧,讲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失去又再次相爱的故事,正巧播到结局时分,男主角终于说出了阔别十几年的“我爱你”,将他失而复得的女孩拥在怀中,一起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旋转。
而在这时,里屋里传来衣物摩擦的簌簌声,他看见一个褪去工作时的凌厉线条,分外柔软的雨宫薰走了出来,那件雪白的浴袍裹在他身上,也像是落了雪,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说:
“你怎么上来了?坐吧,我马上去给你找工具。”
他转过身,朝储物间里走。
杂物碰撞的叮呤动静,那个人像是在里面踢着了什么箱子,哗啦一声响。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盛开的玫瑰,萩原认出那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被水细心地呵护着。
屋子里很暖和,落地窗外是东京市区霓虹灯火汇成的星河灿烂,世界繁忙而幸福,像是就能这样开向永远的尽头。
而萩原研二站在门口,怔怔地出着神,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研二研二?”
萩原转过头去,看见雨宫疑惑又好笑地问他:“你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
“”
“外面那么冷,全吹进来了,我这周要多交暖气费全是你的问题”
“研二,你们车卡哪儿了?”
可萩原依旧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感到鼻腔发酸,听他不停地叫着自己。
而雨宫似乎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收拾东西的手慢慢停下了,站在客厅里:
“你到底怎么了,研二?”
怎么了
萩原的喉头滚动了一瞬,眼眶泛着红,感觉自己正在清醒着做梦一般,却又不愿醒来,只沉浸在眼前温柔的视线里。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即将伸手触碰到那个幻影的时候——
暖光倏然碎裂。
他面前根本什
么也没有。
没开灯的室内全是漆黑的夜色,只有洞开的门外透出楼道微微的光线。阳台的门大开着,深冬的寒风毫无阻拦地灌进来,几乎将整个室内的温度都拉到了冰点。
厨房,沙发,茶几,电视到处都落着灰,餐桌上的玫瑰早死了,枯萎的花瓣叶子撒在桌面上,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回来过了。
不过也是。
萩原研二想着,身躯微微颤抖着,像是快要站不住。
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回来呢?
他轻轻按开灯,随后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慢慢地向里走。
四周安静得只听得见他自己的脚步声,显得非常空而寂寥,而且由于过于空旷而让人甚至萌生出了一丝孤寂。灶台冰冷着,没有温暖的炖菜,更没有电视和笑声。
可当他打开卧室门的时候,里面依然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味。
是那个人常用的衣柜除湿盒的香气。
但这个最亲密的房间里却还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仿佛他还在一样。
就这么裹挟着最后一丝温度向他扑来。
那股熟悉的感觉,让他忽然下意识地想张口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可又在他的视线触及到桌上的东西的时候。
整个人忽地愣住了。
萩原赶紧走过去,将那一堆纸从积灰中抖出来,掌心里几乎抓了一把各个医院的化验报告单,文字触目惊心,而最上面的是一封没写完的信,或者说,应该用那个开头来称呼它——
《辞呈》。
萩原研二的声音在发抖:
“尊敬的松本警视正,您好。非常感谢您给予我的就职机会”
【非常感谢您给予我的就职机会,以及在这段时间里的照顾和关怀。
但是现在,出于一些个人的原因,我想在此向您提出辞职的申请。
但也请您不用担心,我提出这个请求并非是由于对警察的工作失去了兴趣。相反,在警视厅里和大家相处的时光,可以以一名警察的身份保护着我们眼前的所有人的时光,对于我来说其实是非常难得而宝贵的。
我的人生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黑暗中度过,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能够做些什么。
直到我得到了这个机会,才终于可以在惨淡的现实中,看见了一丝外面的光。
对此,我深表感激。
只是也如您所见,我的身体状况自一年前开始,就发生了一些原因未知的恶化,已经无法再继续陪伴大家了。
但还请不用担心,美和子和白鸟都已经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阶段了,如果您需要人手,可以考虑他们。
而小高木的话我希望他还能再历练一会儿。
勇敢的人固然可贵,但他让我想起我的两个同期朋友,萩原和松田。您应该也见过他们,都是非常英勇,但是也会为了目标,而不自觉地独自承担危险的人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事情,并不是他们努力伸手,就可以抓住的。
您应该可以理解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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