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2/2页)
蔡允号称“赛郭嘉”,与荀延安一个主内政一个主军务,乃是曹衡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只是英雄多短命,他未等到曹衡站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便与世长辞。若是裴思渡未记错,应该就是这一年年底,蔡允病死在了边防大营。
曹衡一夜白了头。
急匆匆到了蔡府,他进得倒是很方便,门房带着他进了府,找到了还在书房处理公务的蔡允便退下了。
书房中苦涩弥漫,药味经久,在房中积得入木三分,呛得裴思渡头疼。
放眼望去,尽头一盏孤灯,在夜中飘摇,骨瘦嶙峋的蔡允坐在书案边,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在门口行了一礼,沉声道:“学生裴思渡,登门叨扰,还请蔡祭酒赐教。”
蔡允一心二用,拿了笔在书简上着墨:“赐教?赐教什么?你父亲便是大周学问最好的先生,若是来问学问,我实在是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他一开口裴思渡即刻听出了端倪。
今日谈名典,蔡允便是在台下叫好的那个人。
裴思渡压下心头万千思绪。他站在门前,不敢多言。
蔡允瞥了他一眼,道:“进来说话。”
“是。”
裴思渡提衣,往里走了两步。
蔡允远远看他,冲他招了招手,“走近些。”
裴思渡便往前又走了两步。
“再近些。”
裴思渡走到了他身边。
蔡允才道:“有什么话就问,站在我身边救不了你父亲。”
裴思渡“是”了一声,斟酌着问道:“学生想问‘桃枝桃枝枝还绝,飞向青天斩明月一句’是为何意’”
蔡允沉默了一阵,停了笔,道:“你是问刘桃枝,还是问御史中丞萧大人之死?”
他轻轻抬眼:“这事是大公子告诉你的。”
“祭酒神机妙算。”
蔡允不置可否,只是道:“半月前,御史中丞联合朝中诸多大臣要杀魏王,他该死。”
裴思渡倒吸一口凉气。
蔡允却轻描淡写,他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道:“从前东汉末年,有献帝与汉臣同书衣带诏,而今起事的群臣,会不会也有盟书?盟书在何处?没人寻到盟书。但是没有盟书,魏王就猜不到是谁参与其中了么?”
蔡允淡淡将墨吹干了,继续写折子,“你父亲乃是大周肱骨老臣,生食周禄,死做周臣,徐应之之父乃是京兆尹,负责京中巡防。宫中的禁军与夜中当值的麒麟府校事都是魏王的人。你知道,你父亲与杨大人在这场刺杀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裴思渡额上渐渐渗出冷汗。
他不知道,但是他能猜到,“大王可有证据。”
“莫须有。”蔡允似在笑他的天真:“君王杀人难道还需要证据么?”
裴思渡心中松了一口气。
莫须有好,幸亏是莫须有。
裴思渡躬身道:“多谢祭酒救命。”
蔡允终于笑了:“你很聪明,是大魏将来的可用之才,但是你也是个蠢货。”
他的话很轻,可是每一句都像是软刀子,扎到了裴思渡最怕的地方:“你以为你今天在浣水的戏没人看得出来吗?你那危险的分寸只要偏了一分,便与那些刺客别无二致。”
他说着忽而停下来了,眼中涌出杀机:“你也想杀大王么?”
裴思渡心头一紧,他慌张跪下,道:“学生不敢!”
“是心里不敢还是嘴上不敢。谁也看不出来。不论你敢或是不敢……”蔡允轻轻地咳嗽两声,道:“你都要记住,不能去揣度大王的心思。他活了这样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乐意陪你演那场戏,是看重你的才,能不能救你父亲,还在你如何取舍。”
裴思渡屏息凝神,“学生受教。”
但是他心中一时间诸多思绪翻涌。取什么?舍什么?
裴思渡知道蔡允不是什么善人,他来时便知晓,自己得拿一样东高来换。
但是有些东西他换不了。
裴思渡伏在案边,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道:“那浣水之事……”
“裴思渡!”蔡允将手中折子往桌上一丢,“哐当”一声,将砚台都震掉了。
裴思渡咬牙拜首:“学生在!”
四下一片阒寂,裴思渡没敢起身,但是他知道蔡允在盯着自己。
两人就这般沉默了良久,蔡允才忍着咳嗽出声:“出去。”
“浣水……”
蔡允咳嗽着道:“出去!”
裴思渡唯唯诺诺地“是”了一声,躬身往外退,走到门口。
“等等。”蔡允叫住他。
他就顿住脚步。
蔡允艰难地平息了连片的咳嗽,他哑声道:“你如果执迷不悟,我帮不了你,但是你父亲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在这邺城还有一个人能救他,也只有一个人会救他。”
裴思渡等着他的下文。
蔡允重重地喘息,他道:“中山有草,服之美人色,要寻他帮忙,宜早不宜迟。”
“多谢祭酒。”
他匆匆离了。